又到秋高气爽季,正逢水乡采菱时。
故乡,河港密布,野藤般乱缠。每至夏秋季乘船而行,水面上满是碧澄澄的菱叶,傍着堤岸,直铺向河心。几丈宽的河面,只留下航道。菱叶长势很旺,挤挤挨挨的,开着零星的四瓣小白花,一大片一大片的,总也望不到头似的,越发显得水面清幽、洁净。撑一叶扁舟,航行在这样宁静的水上,满鼻都是稻花与芰荷的清香,间或有一两只水鸟扑棱着羽翼从水面掠过,止不住便要放声高歌:“妹妹家住河塘边,八月半来菱角鲜,菱角青青两头尖……”好迷人的乡间小调啊。
那时候生产队总要种菱角,嘴馋的孩子望着河里婆娑的菱叶,渴盼那中秋时的收获,看到洁白的花儿,便用竹竿去够。菱叶和菱梗是挤在一起的,随着微波一漾一漾的,起伏不定。只要够到一片,一使劲可以拉上许多,但必须谨慎,不然会扯断——我曾因此掉进过菱塘,差点没命。满心欢喜地看着叶子被拉了过来,迫不及待地摘下鲜嫩的菱角,剥开皮,扔进嘴里,脆生生水灵灵,又甜又香。那种可口清爽的滋味,至今仍让人垂涎欲滴。
采菱,是女人们的活儿。舴艋舟头,前仓横搁上船板,窄窄的,机翼一般伸向两边,采菱女们蹲在船板上,后艄留一人撑船。一群姑娘媳妇殷勤地翻动菱叶,摘下成熟的老菱,边摘边唱乡音俚曲,既诙谐又有趣,在尽情歌唱的同时,更让人感到生活的美好与劳动的快乐。此时她们收获的不仅仅是鲜甜清嫩的菱角,更有精神上的愉快与享受吧。
在这样热闹的菱塘里,欢歌袅袅,笑语阵阵。花花绿绿的衣衫映着翠玉般的菱叶,照在清波之中,更显其色彩斑斓,恰如入了画一般。流水潺潺,清风幽幽,昨晚的电影、镇上的新闻、庄稼的长势,均成了大家聊不完的话题。河岸上,则是些七八岁十来岁的“小馋猫”,眼巴巴地听大人们的朗朗说笑,听她们将菱角嚼得嘎嘎作响。当然,大人们也会在第一时间抛上几捧给孩子们解馋。
采得的菱角按人口均分,家里便用柴火煮了,全家围在桌前美美地享受这风味小食,谈笑风生,气氛热烈。老菱糯软喷香的滋味,总也吃不够。也有用菱米烧鸡烧肉的,别是一番美味。
中秋节的夜晚,在清朗明媚的月色中,家家祭拜月光菩萨的供品中是少不了菱角的。看母亲满面虔诚地磕了头,又让父亲放了鞭炮,我往往并不吃月饼,而是抓一把菱角,然后踏着如水的月光出门,边走边吃,美美地哼着童谣,找我的小伙伴去。那种年少时最平常的小吃,如今在我眼里已成了不可多得的美食。
而今也还有种菱角的,多是一块不大的水塘。采菱时却是蹲在椭圆形的大盆里,双手作桨,不大工夫便采完了,只是水上再难有歌声与欢笑了,总让人觉得缺了点什么。
前两天,读到著名作家车前子的一篇文章,说:“在水红菱的肚皮上,有一点嫩绿,这是水红菱的脐眼,嫩绿的脐眼。看大了,或许就是江南的脐眼。”将水红菱比作江南,已经是诗意而别致,连那一点嫩绿都夸为江南的脐眼,实在是可爱又传神,妙极了!(江苏省兴化市纪委 朱秀坤)